生命故事 第4章

渴望像鯊魚般勇猛
的小男孩

遊戲治療師請昱錕做一件自認為很厲害的東西,昱錕就捏了一條藍色的鯊魚 ── 他渴望像鯊魚一樣強壯,擊退所有敵人。這個討厭被麻醉的九歲男孩,將再次面對骨髓移植手術。接下來的日子,關於治療,關於死亡,都是一堂堂不容易的課。

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

「為什麼我和弟弟去玩,受傷的總是我?」昱錕是名副其實的「黑仔王」,早陣子,他乖乖的陪弟弟在大堂等候升降機回家,怎知頭一回便撞上報告板的銳角,登時頭破血流⋯⋯

新冠疫情來勢洶洶,陳家上下不敢怠慢,做足防護措施,昱錕卻還是不能倖免,他忍不住訴苦,「怎麼每次都是我倒楣?」媽媽忙着張羅他入院隔離的事,婆婆耐心解釋,「每個人一生都要經歷很多事情,你可能都預早經歷了,過後做甚麼都會順利。」

壞事情確實一直緊隨昱錕,從那場驚濤駭浪的人生序幕開始。媽媽憶道:「他遲遲不肯入盆(胎兒下降到媽媽的骨盆腔內準備分娩),我天天爬樓梯,結果他一出來便發燒,最後要輸血小板才救回一命。」

以為熬過了,但往後竟是連場暴風雪。五歲那年,昱錕確診患上神經母細胞瘤,常見的兒童癌症之一。

陳爸爸說:「第一次治療很成功,人家做幾小時的手術,他一小時就出來了。」陳家算是過了片刻風平浪靜的日子,直至去年考試季節,平日用功的昱錕忽然累得只想睡,伴隨着的腰痛再次敲響警鐘,「真沒想過會復發,好返才不過年幾⋯⋯這兒子,受了不少苦。」

當裝修工人的陳爸爸說,兒子病了,他們夫妻倆連向醫生提問也不會,反正答了也聽不懂。但他會用手藝給孩子築一個安樂窩。

我不會動 別麻醉就好

昱錕本是個心思敏銳的愛哭鬼,猶記得最初病發,要幾個醫生護士合力綁住才能抽血檢查。第一次下麻醉藥準備抽組織化驗,他怎也不肯閉眼,還掙扎着要坐起來。醫生說他的求生意志很強,於是每次都要用高於他年紀和體重應有的麻醉藥量。爸爸說:「他好驚睡着,不斷喊爸爸媽媽。」

但他們給兒子取名「昱錕」,本來就有堅強的意思。「昱」,日立,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。「錕」則據說是載入古書的山名,產出的鐵可以鑄寶刀寶劍。一場大病,終於把愛哭鬼鍛鍊成男子漢 ── 往後每次檢查,他都堅拒被麻醉,即使要他兩小時躺着不動⋯⋯「我保證,一動也不動!」他這樣說服媽媽。

「這樣不打麻醉針躺着其實很辛苦,他寧願睜大眼流淚,鼻子癢就叫人抓,五歲至今,都是如此。」媽媽說。

第一次化療,昱錕吃什麼吐什麼,媽媽密密為他換床單,他邊說對不起邊漱口再吃。一直吐,一直吃,看得病房鄰床的媽媽們側目,都誇這小男孩厲害。「我告訴他,不吃就沒抵抗力,他就堅持哭着都要吃,看得我們都心痛了。」

專業認可的兒童醫療輔導師及遊戲治療師林婉兒,在第一次療程後不久認識昱錕,那時他的情緒起伏很大、易哭,「他經歷了許多醫療程序,我們叫這做『全餐』,大部份都會留下心靈創傷,而這些都是創傷後常見的反應。」她和他做了七次遊戲治療,透過遊戲重整經歷,慢慢疏導情緒。

昱錕最愛跟弟弟玩,這天林婉兒邀請弟弟一起玩,借遊戲做評估,希望找出幫助他面對恐懼的鑰匙。

什麼都不要,就是不想死

這小子,不怕吐,不怕痛,只怕死。

死亡這話題,在陳家是禁忌。弟弟童言無忌,有時見媽媽哭了,就追問是不是因為哥哥快要死了?昱錕每次聽到都會發飆追打弟弟。「我們告訴昱錕,相比第一次,這趟手術風險更高,過唔過到是未知之數,他一聽就哭,我們都不敢說下去⋯⋯」媽媽無奈的說。

年中他將迎來第二次骨髓移植手術,手術前要接受 MIBG 掃描檢查,因為有高劑量輻射,昱錕要在病房獨處五至七天,爸媽只能在病房外視像聯繫。五歲那年,他也這樣熬過,但因為如廁後無法自行清潔,爸媽硬着頭皮衝入房幫忙。這回有了心理準備,爸爸預早訓練昱錕的日常自理能力,希望一切順利。

林婉兒說,他們一般會用玩具為孩子預演 MIBG 這類醫療程序,讓他們有心理準備。譬如房間是怎樣的呢?晚上會不會很黑?怎樣一個人在裏面吃飯、上洗手間?掛念爸媽怎麼辦?有些醫院甚至可安排小朋友先看一看,到過摸過,有助減低恐懼。

「孩子身上會掛滿醫療儀器,自理不易,我們要想些點子令他們不要驚慌,譬如喜歡做手工的,可以帶勞作用品打發時間,積木、砌圖、電子產品、毛公仔也是常見的伴兒。有個十歲女孩,甚至做了媽媽的手掌模型,就這樣『握』着媽媽的手接受電療。」

昱錕告訴爸媽,他不想離開這個世界,捨不得弟弟和堂妹。爸媽就陪他一起打這場硬仗。

要天父讓爸媽再生你下來吧!

生活細節尚可預備,但恐懼才最難跨越,特別在死亡的陰霾下⋯⋯

「如果今次換骨髓出意外,不如把器官捐給其他小朋友好不好?反正上次檢查,你的心臟還是好好的⋯⋯媽媽好想好想再聽到你的心跳聲⋯⋯好想你再勇敢一點⋯⋯」

「媽,我會乖乖讀書,你救救我!」 

「仔,我們要想到最壞,並期待着最好的結果。即使真的回不來,你也可以上天堂做天使啊!」

「我不要去做天使,我不想死!」

「那你就去跟天父說,請祂再讓爸爸媽媽生你下來吧!」

媽媽坦言,這陣子特別焦慮,好像祈禱也不願⋯⋯倒是昱錕每天都和弟弟與婆婆祈禱,天父和弟弟是他的力量泉源。「他前一秒還在哭,下一秒就和弟弟嘻嘻哈哈的去玩了。」

很多人都希望為昱錕完成心願,但每次問起,他都淡如開水卻又不含糊的答:「我沒別的想做,什麼都不想要,就是不想死。」只要活着,就可以與弟弟天天混在一起打機,也可以一家人回媽媽的老家哈爾濱旅行。他小時候去過,還摔破頭,他很想帶弟弟去一次,常引誘弟弟說東北有什麼好玩什麼好吃⋯⋯⋯

昱錕可能不知道,即使幸運地從這次骨髓移植手術中醒過來,他仍要接受約270萬元的自費藥物治療。聖匠堂想辦法為他們籌款及申請基金,但爸爸不敢寄予厚望,「疫情下大家都撐得辛苦⋯⋯」 

只有善良的人才會在危難中關顧別人。但願他們的哈爾濱之旅成真。

這回再見昱錕,林婉兒覺得他的表達能力高了,但還是有點迴避病情,「我試探着提議一起為接下來的治療預備點什麼,讓他強壯些舒服些,他都沒答話。」

第一次評估時,林婉兒邀請昱錕和弟弟用泥膠做一件「自己覺得好勁」的東西出來,「這是投射式遊戲(projective play) ,昱錕最初捏了槍和頭盔,都是他喜歡的電子遊戲中的武器。後來是條鯊魚,他希望像鯊魚般強壯,有能力對付敵人。」

「小朋友在麻醉前都愛問『幾時先醒?』對昱錕而言,麻醉和死亡都是無法控制的東西,他害怕失去主導權。少用麻醉藥是好事,但背後的恐懼還是得處理。」

與孩子一同為死亡作準備,是她的工作之一。「我們可以用繪本讓他們多明白,一起學習專注於眼前的 Here And Now(當下),想想還有什麼想做的事情,譬如製造重要回憶⋯⋯」

但也不是次次都成功,「至少我們給予他們選擇 ── 選擇如何道別,如何活好餘下的日子。有的孩子想送禮物給爸媽和同學,有的甚至想開一場演唱會。生死沒得揀,但其餘的,或許有。」

籌款達標,陳家暫時不用擔心醫療費用,但願昱錕手術順利,能再去他喜歡的沙灘,展露無憂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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