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響緩解的鐘聲:Angus Olsen向在背後拯救病童的團隊致敬,也鼓勵爸爸們信任他們。
「患癌的孩子不像健康的孩子那樣尖叫,他們叫得像是整個世界要塌下來,而你,他們最信任的那個,正是令他們經歷地獄的人。那是我最艱難的時候。」
爸爸把錐心之痛凝聚筆尖,畫成一幅幅圖畫,最初抒發,然後自療,最後藉着互聯網,把希望和力量──以及很多爸爸失去的聲音──播送到世界各地。
九月四日,住澳洲的 Angus Olsen 在臉書專頁分享幾幅圖畫,寫道:「今天是澳洲的父親節,幾年前我在腫瘤科收集了一些爸爸同路人的故事,打算畫下來。這就是了⋯⋯」
「有天他要跟我一起浸浴。坐在缸裡,他很痛要我抱抱。我哭了。我知道我們還能這樣,已經是其中一片最後的時光了。」
「我們跟妻子一樣怕得要死,卻不會告訴她們⋯⋯為什麼?因為結果只會更糟糕⋯⋯像是整個世界分崩離析,自己卻還在歇力抓住一切。」
Olsen 是兩個女孩的爸爸。2016 年,兩歲的小女兒 Jane 罹患癌症,之後經歷 54 週的化療、連月住院、反覆感染、進過兩次深切治療部,還在手術枱上被切下重 700 克的腫瘤⋯⋯
在不見盡頭的黑暗裡,曾是迪士尼畫師的 Olsen 掏出畫筆畫下心情,最初全是爸爸的孤單寫照,但一天天過去,畫裡添了傾訴近況的意味。到後來,他赫然發現自己的畫竟然還有希望,而且能安慰同路人。
幸運地,Jane 的病情在一年後抒緩了,Olsen 也建立了 “I Draw Children Cancer”網頁,向世界各地的同路人,分享從病童角度出發創作的小故事,幫助他們理解眼前的治療。他也借畫筆找回很多爸爸在病塌前失去的聲音,從自癒到集體療傷。
我們跟 Olsen 聊了一回:爸爸的痛和體會、在苦難中畫畫的意義,以及一位網友跟他分享的小故事。
問:當病童的爸爸,何時是最艱難的時刻?
答:在傳染病房的時候。Jane 從妻子身上染到感冒病毒,妻子必須回家休養,剩我獨自面對。那次 Jane 身上的靜脈導管移位,我得把她脆弱的小小身軀扭曲地按住,才能讓護士完成抽血。孩子太痛了,連護士都在哭,我也禁不住掉淚。患癌的孩子不像健康孩子那樣尖叫,他們叫得彷彿整個世個都要塌下來似的,而你──他們最信任的那個──正是令他們經歷地獄的人。那是最艱難時。
問:何時開始畫 Jane 患病的題材?仍然記得最初用圖畫來抒發心情的感受嗎?這對你有多重要?
答:病後一個月,我便開始在網上分享漫畫,題目叫「Jane」,全部內容都在訴說自己的孤單。後來我為親友建立臉書專頁,分享從有關癌病的塗鴉式畫作,憑直覺下筆,無心經營,想做就去做。原以為它只是幫助親友了解狀況,省得我一次次回答相同問題,我是後來才知道,這樣做對自己有多重要。借藝術來表達兒童癌病的題材,原來也是我的治療。
「我們要對死神說什麼?」
「不是今天。」
問:那時 Jane 如何回應你的畫?
答:Jane 筋疲力盡,只希望人們不要再在自己身上動這動那。那是很不公平的,根本沒孩子能夠應對,只能咬緊牙關熬過去,幸好他們很快會把難過的事情忘清光。現在 Jane 康復了,回看我那時的畫,覺得很有趣。它成為我們一起回顧的方式,我們會指着熟悉的畫面,告訴她那時發生了什麼事。
問:你的畫帶給人安慰,讀者該曾跟你分享過很多故事?能說說你最珍惜的一個嗎?
答:一位媽媽發訊息告訴我這個:她的兒子要裝鼻胃管,那是有點創傷性的,男孩半點也不讓,不斷尖叫,雙手亂抓亂舞。媽媽忽然想起,我畫過一本跟孩子說什麼是鼻胃管的小書,趕快從智能電話裡找出來,坐床緣跟他共讀。慢慢地,男孩子平伏下來,終於讓醫護裝上鼻胃管。她很感激。
我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。原來我做的事不單能抒發心情,還能在醫院病榻前幫助其他小病人渡過難關。從那刻起,我更清楚自己要做什麼,之後全情投入,從孩子的角度──而不只是父母──出發,畫畫幫助他們。
Olsen 筆下,插鼻胃管也笑得燦爛的孩子。
問:家有病童,人們常聚焦媽媽的角色,請問你的歷程又是怎樣的?對於同路人爸爸有什麼建議?
答:每個爸爸都不一樣,所以這裡我只分享對自己有用的東西⋯⋯活好每一天、每個小時、每分鐘,此刻擺在眼前的才最重要。
我有很多願意聆聽的朋友,但你會驚訝地發現,原來誰會一直陪伴、誰承受不來。
我慶幸有社工為我輔導。兒童癌病會帶來非常大的創傷,有時甚至令人不由自主,像是每每聽到有孩子哭泣便非常難受。受過訓練的人有輔導工具,能幫助我們面對那些狀況。男人需要心理治療沒任何不妥。
對我來說,跟妻子的獨處時光很有用。我知道並非人人都可以,更何況家有病童,伴侶關係可能變得緊張。然而,能夠偶爾跟伴侶不受干擾地待在一起,很重要。不需要很親密,只要有時吵架、有時討論、有時一起回憶⋯⋯就很好。